自我中心的古堡主人
踏著虛浮的腳步,當皆木綴手中攢著剛完成的劇本來到談話室時,已經過了晚飯時間。談話室裡還傳來好幾人說話的聲音,監督的聲音也在其中,看來似乎能在第一時間將劇本交給監督了。綴用著熬夜多日,已無法正常運轉的腦袋想著。
「……監督。」
「咦?綴手上的是新的劇本?」聽見呼喚,監督轉頭看向門口,很快便注意到對方手中的紙本。明明先前才剛寫完其他組的劇本,這次的公演是秋組,大家才剛進入開始練習的階段,本來是不用那麼急著寫出下一部的。
「這麼快就有新作品了?」連古市左京也有些詫異,前一陣子綴才從趕稿地獄中生還,怎麼現在又生出一部來。
「唔,先前看了部電影,突然就有了點靈感……呼啊。」忍不住打個哈欠,這次還有點意識,沒有直接倒在地上呼呼大睡,睜著幾乎快看不清的雙眼,綴把自己放倒在沙發上。
「剛才沒吃晚餐吧?要幫你用點宵夜嗎?」和綴同為大學生,目前主要替劇團的大家準備三餐的伏見臣溫和的問著。雖然比起食欲,眼前得人似乎更需要睡眠的樣子。
「……可以的話就麻煩了……」
「既然不是那麼急迫的劇本,那麼綴你就先吃點東西,好好休息,等明天我們看了,再告訴你感想吧!」看著隨時都會睡著的劇作家,監督很快地下了決定。臣也簡單的弄點好消化的餐點,讓綴吃下後趕快回房休息。
「好的……」好在明天沒有排任何打工又是假日,可以睡到自然醒了。囫圇吞棗地將臣端過來的宵夜用完,告別談話室的團員們,綴再次搖搖晃晃的離開公用的空間,往自己寢室的位置走去。此時的他幾乎已經睜不開雙眼,完全是憑著感覺找到通往上鋪的梯子,摸著往上爬。還未沾上枕頭,不到一分鐘內便熟睡過去,在最後他還想著剛才似乎踢到什麼東西,起床後整理一下……
當綴醒過來時,發現眼前的一切都非常陌生。木製的建築、茅草覆蓋的屋頂……還有自己得床不是在上鋪,而是普通的床架……這是什麼地方?難道他還沒清醒嗎?用力閉上眼,再悄悄張開--果然還是同樣的地方!
認命起身,綴開始觀察起四周。看起來他所在的屋裡並不是個很富裕的家庭,所有家具、用品看起來都頗為簡樸,也完全沒有電氣用品……應該說他根本沒找到任何插座,也沒有自來水,更不用說免治馬桶了。
「唔哇……這裡是什麼鄉下嗎……」屋子內部不大,家徒四壁大概也就是這樣吧。不過到處都沒有人才是令他困惑的地方,綴只好走到屋外,看看房子的主人是否在外頭。只是連外頭的景色也讓他錯愕萬分--
※
綴這次的作品靈感來自於前幾天看的一部電影。以吸血鬼、中世紀歐洲為題材,飾演男主角吸血鬼的演員也長得十分帥氣,但卻是一部徹底的B級片。處處是廉價的佈景、俗氣的特效,以及尖叫聲難聽刺耳的女主角。就連劇本也俗不可耐,看了開頭就能猜到結局,有些似乎想要營造旖旎氛圍的橋段,卻在男女主角差勁的演技下變得可笑。
在租片子時只想著能多看一些不同時代、區域的故事,倒沒想到會拿到這種地雷片。但他還是確確實實地將整部片看完了,只因為那長相俊美的男主角總是讓他聯想到一個人。這樣的聯想一被啟動,動筆的欲望立即湧現出來,接下來便是好幾天徹夜敲著電腦,將腦中的故事一個字一個字記錄下來。
一樣是吸血鬼的題材,雖然沒有特別指定由哪一組來演出,但從劇情中的角色性格來看,明眼人都看的出來是以春組的茅ヶ崎至為範本而寫的。人前人後兩般的性格、對玩樂有著旁人無法比擬的高度熱情……無論從哪方面看都是至沒錯。
其他的角色和主角比起來,相對少了些春組其他人本身的色彩,吸血鬼與其懶散的管家、整理廣大庭院的開朗園丁、被選為祭品的村民和自稱主角對手的高傲吸血鬼,除了主角從內容中倒看不出來皆木綴在書寫過程中是否特別將誰代入了哪個角色。
所以當綴在一出屋外,看見一大群的村民圍著自己和房子竊竊私語、指指點點的同時,他都還反應不過來。
「看,就是他!」
「沒錯,看房子上那個血紅的印記……」
「……他就是這次的祭品?怎麼看起來這麼平凡?」
長得平凡真是對不起啊。
他還雲裡霧裡,就見一位老者拄著拐杖向他走來,捋著稀疏的鬍鬚開口:「年輕人啊,不是咱們見死不救,只是這是那位大人的規矩--每二十年他會親自指定一個人,獨自進入他的莊園……至於大人的目的為何,要待多久、能否在那兒活下來、甚至平安歸來都沒有人知道。」
畢竟先前幾個過去得人,不是永遠回不來,就是雖然回來了卻陷入瘋狂,沒人曉得他究竟遭遇過些什麼。而這一次紅色的印記出現在這年輕人的屋子上,代表著他就是被那位大人所選上的待宰的羔羊。
老者的話讓綴陷入沉默,隱隱覺得有些熟悉卻又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類似的場景,只是自己一覺醒來就突然被告知要被送去莫名其妙的地方,內心都是有些反抗的。
「如果……不去的話會如何呢?」嘗試的問著,只見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氣。
「天啊!」
「如此不知好歹!」
「--啊啊大人必定會將災厄降臨於我們!」
「啊!有人昏倒了!」
「……唉,你也看到了,我們都沒有反抗大人的方法。」老者嘆氣,綴滿臉困惑。怎麼看都沒人知道究竟會發生什麼事,自己嚇自己的本事卻挺厲害。可要是真的因為他逃跑而讓村裡出了問題,他大概也難以心安,天生的哥哥氣質讓他對於他人的要求難以拒絕,完全忘記自己是第一次見到這些村人。
「還真是頭大啊……我明白了。」撓撓頭,看見老者明顯一亮的表情,綴安慰自己:說不定去那什麼城堡裡能找到讓自己回去的辦法呢?
照著老者的指引,綴心情沈重的走向森林深處的城堡。
古堡的主人今天也是閒的發慌。
一成不變的景色、一成不變的生活,因為擁有一切反而對所有事物都失去興趣。今天也是百無聊賴的躺在貴妃椅上,有一頁沒一頁的翻著永遠翻不完的書頁。
但今天似乎和以往有些不同。
「嗯?」雖然無法完全掌握自己領地內的所有動靜,但對於外來者動靜,他仍是能立刻注意到,畢竟他實在太無聊了。
「……看來有隻老鼠溜進來了呢。」他有些雀躍地想著,如果這隻小老鼠能為自己帶來點什麼有趣的,就放他一條生路吧。喚來總管堡內大小事的執事,告知他不要妨礙來者的前進,對方抵達城堡後就帶到自己眼前。
讓他看看這個人能為自己帶來什麼吧。
一個人在森林中走了許久,原本尚能感受到從樹梢中撒下的陽光,越是進入深處,卻是連一絲溫暖都不存了。幽暗的樹林中透著死寂,沒有任何蟲鳴鳥叫,令綴不禁有些發怵。自從醒來後便身處在這個世界後,手上的手錶便停止了動靜,綴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饒是平常接了多份打工,對體力還挺有自信的自己也開始感到疲憊起來。
--不會是被村長騙了吧?當初村長和自己說只要一直往森林內部走就會走到那位大人的城堡,但自己當時在森林入口張望時,卻如何也探不到盡頭,更遑論能看見什麼城堡了。只是如今他早已失去方向感,也只能憑著一股毅力向前。
儘管直到失去意識前,他都沒有走出這片森林。
而那位古堡主人就這麼盯著幻象中的畫面,直到瞧見那抹人影再也支撐不住倒了下去,才喚來自己的管家。
「榮。」
「是。」
「把那傢伙帶回來吧,隨便找間客房安置就行了。一切照舊。」揮揮手讓下屬去工作,他撤掉幻象,隨意捻起一旁小桌上的西洋棋,琢磨著下一步該如何走。
「屬下明白了。」仗著主人背對著自己,榮也懶得鞠躬,接下了指示便離開房間。雖然他的感知力不如主人強大,但身為這座城堡的管家,他當然知道主人的「庭園」內闖入了什麼東西。每過二十年都會來這麼一次,他早見怪不怪了。況且最先從附近村落尋找樂子的可是這位天性無聊的主人開始的。略微鬆開緊繫的領結,榮展開力量,和夜空幾乎融為一體的黑色翅膀緩緩張開,他直直朝目的飛去。
可以的話,希望他的主人記得自己的本體是一隻手無縛雞之力的蝙蝠,別總使喚他做些粗活。懶散的管家邊飛邊想著。
綴再度醒來時,差點都不想從床上起來了。身下是第一次體驗到的柔軟床舖和枕頭,身上蓋著的是輕柔卻暖和的羽絨被,舒服地令他直想就這麼一直躺著。但平時的作息讓他毫無睡意,只能精神飽滿地一把掀開棉被,踏在地毯上,順便打量著他所處的地方。
窗戶被厚重的窗簾遮蓋,僅在邊緣透出一絲微弱的光線,等雙眼習慣了昏暗的視覺,綴才發現這個房間超乎他能想像的華美。
皆木家並不富裕,滿開劇團也是十分節儉,綴沒有機會體驗到富貴的生活,光是這king size的大床便讓他詫異一把。只是他當時明明昏倒在了森林之中,為何一醒來卻在陌生的豪宅內?難道有人在林裡發現他,將他帶回來嗎?還是說此處便是他原本的目的地?
然而沈靜的房內無法給予綴他想要的回答。他在床邊找到自己的球鞋,決定離開房間看看狀況。
房門沒有上鎖,他一把推開,入眼的是同樣昏暗的走廊,只有牆上掛著的燭火在閃爍搖曳著。身為劇作家,最不缺得便是想像力,忍不住聯想起各種恐怖片著名畫面。到了現在綴也有種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反而因為自己的想像把自己逗笑了。在走廊上不知走了多久,綴才終於看到通往大廳的樓梯,一離開陰暗的長廊,高高昇起的弦月便直直印入眼簾。
隱隱的幽光令人背脊發毛。
「終於醒了?」一道有些慵懶的聲音響起。綴被突然的人聲嚇到,心臟差點兒沒從嘴裡跳出來。尋著聲音方向看去,最先看見的是那雙在月光下熠熠發光的瑰紅色雙眸。而後對方緩緩從陰影中向前朝著綴走來,他慢慢看清對方的面龐。
「至、至さん!?」綴驚訝喊道。難道至さん也一起來到這個世界了嗎?
然而聽見綴的呼喊,外表形似茅ヶ崎至的人卻輕輕皺起眉頭。「至さん?誰?」
「我是綴呀,你不記得了嗎?」綴指指自己的臉,但對方仍是一臉疑惑。
「綴又是誰?」
沒想到好不容易找到熟悉的面孔,但對方卻不像自己認識的那個人,面前的人似乎不認得自己,綴莫名就覺得內心有些壓抑的難受。
「雖然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人,但對今後自己主人的名字可不能一無所知。」不太在乎眼前的青年困惑的表情,來人好心向新來者介紹自己。
「我是威爾德,往後就是你的主人了。記住我的名字。」
「主、主人?」這是什麼角色扮演嗎?但對方似乎真的不認識自己,態度也很高傲,和平常的至さん完全不同,不過能看見和至さん一樣外表的人,說不定在這個世界還能看到滿開劇團其他的夥伴?綴忍不住想著。如果是這樣的話,雖然內在是不一樣的人,只看外表還是挺親切的呢。綴對於目前身處的異世界尚未有深刻的代入感,還用著事不關己的態度在思考狀況。
「你呢?」
「我?什麼我?」綴還在思考關於這個世界的事情,似是不滿綴的走神,威爾德有些尖銳的問著。
「你的名字。」
「我叫皆木綴……」綴記得不管是農村裡的人或是眼前的人都是西洋名,自己這日文名字還是挺突兀的。至於他們為何可以溝通……先不管這點吧。
「皆木綴……好怪的名字。」果不其然,對於威爾德來說確實是有些饒口。但對方顯然不是喜歡服輸的性格,暗暗唸了幾次綴的名字,迅速將發音矯正了過來。
「那麼,綴,對吧。」撇撇嘴唇,威爾德露出見面來的第一個微笑。「明天榮會開始分配你的工作,午後到書房來。別妄想離開,一旦來了就別想逃跑,否則村裡的人可要倒大霉了。」
「唔……我可能也逃不出那片森林。」
「有自知之明是件好事。」威爾德點點頭,算是滿意綴的識相。「現在回去你醒來的那間房間吧,明日你若是起的太晚,榮會用各種藉口找你麻煩。」雖然不知道榮是誰,但聽起來似乎不太妙,綴立刻就想轉身離開,但在轉身前,他仍是揚起唇角,對著威爾德道:「晚安,威……威爾德先生。」
威爾德看來有點詫異,隔了幾秒才做出回應:「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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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確實是個刻薄的人。耐性低,懶惰,安排工作時甚至只是隨手點了幾個方向,讓綴去進行打掃,講了幾項注意要點後便拍拍屁股走人也不打算監督綴的工作,這樣一個怕事的人竟然是這座城堡的管家,綴不禁為威爾德的勇敢感到佩服。一開始榮還想著要挑綴的錯處念幾頓,但難得檢查幾次,卻發現在綴的整理下似乎沒什麼能夠抱怨的地方……甚至比原本還更乾淨,榮也就懶得再管綴的工作成果了,反正是比自己來做還更好。
--當然,榮本人是不會因此而有所反省的,既然有個能使喚又任勞任怨的傢伙在,何必讓自己辛苦呢?
至於榮長得和真澄一模一樣這件事,在有了威爾德和至さん的先例後,綴也只是稍微有點驚訝而已。雖然他偷偷在腦海裡覺得真澄當至さん的管家簡直是世紀大笑話。
除了上午打掃城堡內部,午飯過後,綴需要到威爾德的書房--陪玩。威爾德的生活似乎頗為無聊,每天不是看看書,就是找些娛樂玩,但綴幾乎沒見到對方邁出大門過,整天待在房裡,對什麼都是一副無趣的表情。這本書看完了便丟,棋子下膩了就揮開。威爾德掌握新事物的速度很快,什麼技能都能迅速把握,學習時興趣盎然,一旦完全理解就又是那副無聊透頂的模樣。
綴一邊羨慕對方的學習能力,一邊也無所適從。雖說威爾德找他過來,可他幾乎沒起到什麼作用,西洋棋不會玩,撲克懂一些,再更多就考倒他了,本來綴從小長大就沒有機會接觸太多的玩樂。反而很多時候,綴還將威爾德冷落在一旁,專心致志的閱讀著佔滿了幾面牆的書籍。也許是生活太過無趣,威爾德看得書籍很雜,綴甚至在其中找到一些從沒看過的劇本,饒富興味地讀了起來。
「劇本?」似乎是對綴的選擇感到疑問,威爾德挑著眉毛,似笑非笑的模樣和至さん偶爾想惡作劇時的表情一模一樣。「你喜歡戲劇?」
「啊……其實我是劇本家。」綴摸摸鼻子,自己說總有種莫名的羞恥感。
威爾德的眉頭挑的更高了,他還真看不出來眼前這個外貌相對平凡,一身庶民氣質的青年會是一位作家,但這確實勾起了自己的好奇心。
「你都寫過什麼?」
「咦?」
「劇本啊,你有過什麼作品?」
聽著青年仍有些青澀的說著自己曾經的作品,威爾德發現也許自己終於找到能讓他不再無聊的人了。綴也沒想到這樣一個小小的轉折就讓威爾德對自己有所改觀,他只是很高興在這個仍不熟悉的世界裡,還能再次分享自己喜愛的事物。
自那之後,綴的工作又多了一項--和威爾德聊自己的劇本。最開始綴有些抗拒,威爾德看起來有錢有勢,學識又豐富,對戲劇的了解和自己相較必定只多不少,綴有股在班門弄斧的窘迫感。幸好威爾德似乎不太在意綴的劇本還頗為生嫩,在聽到精彩處會給予讚美,覺得不足之處,亦會直接提出他的觀點,反倒讓綴收穫許多。
身份和教育的差異讓威爾德對事物的著眼點有其獨特的一面,是讓在現代社會長大的綴也許一輩子都無法理解的部份,這一兩個星期和威爾德的相處,令綴的思緒有了極大的碰撞,往往在兩人討論途中,綴就自顧自地振筆疾書起來。威爾德不太在意對方失禮的行為,因為他看見青年在一次次的衝擊中,慢慢成長,逐漸變得成熟圓滿。
可以的話,他也想親眼看一次綴的戲劇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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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和威爾德相處愉快令綴原本擔憂的心漸漸放下,儘管暫時還找不到回去原來世界的方法,但這些時日綴也發現自己思想上的變化,他還想再和威爾德多多相處一段時間。儘管相處越久,綴也就越發想念他原本生活的世界。想念劇團的大家,想念大學的朋友們,想念父母和弟弟們。
綴總是有種不真實的感覺,他分不清這裡究竟是現實或是只是自己的夢境,綴隱約記得自己當時似乎是摔倒撞到東西後便失去了意識,撞到東西後就穿越到異世界--他的人生難道是時下流行的輕小說嗎?而最讓綴不解的,是他對於這個世界總有股熟悉感。只是他百思不解,毫無頭緒。
綴的疑問沒有人能給他解答,看出他的心不在焉,威爾德乾脆讓他放一天假,去外面花園走走或是做些別的,就是別待在屋裡露出一副憂鬱的表情。
綴在花園裡遇見來到城堡十多天後的第三個人。當時對方正背對著自己坐在梯架子上,正修剪著樹木。但與起說是在修剪……綴看著對方狂亂的背影,只當眼前這些幾乎見不到樹葉只剩枝椏的樹木是自己看不明白的藝術品。許是聽見腳步聲,酒紅髮色的人停下手上的動作,回過頭來。已經有心理準備的綴不太驚訝,倒是對方看見來人有些詫異,畢竟這個花園連主人都幾乎不會過來。
有著咲也外表的人好奇的盯著綴打量。這幾天他聽說城堡裡來了個讓主人另眼相看的人物,卻沒想到這麼快就見上面了。沒有三頭六臂,看起來就是位普通的青年,園丁實在看不出這人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不隨便議論人的規矩他還是懂的,他放下手上的工具,輕快的跳下梯子,三步併兩步地來到綴跟前。
「你好,我叫梵森。你就是最近新來的人?」名為梵森的少年左右瞧著綴,眼中滿是好奇。
綴有些好笑的看著梵森,對方有著和咲也一樣的純真,卻又比咲也多了分狡黠,他忍不住覺得有點可愛,身為哥哥的本能讓他直接就伸出手拍了拍梵森的頭。
「啊!對不起,一不小心就……」發現梵森一臉錯愕,綴連忙收回手,慌忙道歉。梵森摸了摸自己的頭頂,錯愕過後反而噗哧一聲笑出來。
「還沒人這樣摸過我呢,大哥哥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綴。不好意思啊,一看到你就想起我的弟弟們,忍不住就……」
「沒關係的!」梵森擺擺手,並沒有覺得被冒犯到,但下一秒表情一變:「嗯……不過大哥哥是一般人吧,快滿月了,白天還好,晚上最好別亂跑出來,也別碰其他東西喔。」
「什麼意思?」綴沒聽懂,但梵森顯然沒有向他解釋的意思,他只是抬頭望向二樓窗邊一閃而過的身影,撓撓頭。「我想大概過不了幾天,大哥哥就明白了。主人應該會親自跟你說明。」
「好吧。」
然而直到被威爾德劃破了手腕,綴楞楞地看著鮮紅的血液流淌進酒杯中,才終於明白梵森話裡的意思。
--孤獨無趣且帶著潔癖的吸血鬼。看著對方微微皺著眉頭,嘴唇抿著自己的鮮血,綴突然覺得面前的景象豔麗的驚人。
這陣子感到混沌的記憶終於清晰起來,綴總算想起來為何自己一直對著這個世界有著熟悉感。他在昏睡前執筆的,就是這部作品。被選為祭品的青年,與看中青年創作能力的吸血鬼主人的故事。再一次的昏迷前,綴只來得及想著他替青年取的名字果然還是太菜市場了,傑克。不小心代入了自己的村人C。
睜開眼時,面前是擔憂看著自己的茅ヶ崎至。
「綴!你終於醒了!」似乎是鬆了口氣,茅ヶ崎至整個人脫力下來,癱在一旁。
「……至さん?」穿著平時在宿舍內穿的寬鬆運動服,這裡是現實的世界?他想抬起手看看手腕上是否有傷痕,但身體卻不聽使喚,軟綿綿的沒有力氣。
看出綴想起身,至嘆口氣把他按住。「等等,你整個人都倒在地上,也不曉得有沒有摔傷。」
「好像沒事?」綴感受了下,除了身體沒什麼力氣外,並沒有哪裡感到疼痛。「我怎麼了?」
「你昨天沒上床直接在地上躺了一夜,是早上真澄起床時看到你在地上昏迷,才趕快通知其他人的。」
「……我還以為我有爬上床呢。」有些尷尬的摸摸鼻頭,看來又帶給宿舍裡的大家麻煩了。慢慢恢復了力氣,至幫忙將綴扶起來。
「啊!我的劇本!」昨天和監督他們說劇本完成了,因為是隨興的作品,開始也沒想太多,在夢的最後綴才隱約覺得內容不太對勁。
至拍拍綴手邊,道:「在這呢。」
「你們……都看了嗎?」
「監督他們還沒看,監督想說等你有精神了再一起看,後來大家發現你昏倒了也沒注意到那些。」綴鬆口氣,還沒看的話就還好。
「而且綴你緊緊地抓在手上不肯放開,大家也不敢硬搶。」
「哈哈哈……既然這樣,這部還是先別讓大家看比較好。」
至有些困惑:「為什麼?」
「只是一時興起寫得故事,後來想想不太適合在舞台上演出,內容也不太完整……」
「--但是我看了。」
綴的臉色霎時間變得更加蒼白,寫得當下沒有覺得,回過味來才發現整齣劇就像是赤裸裸的告白。
「這上面的兩個主角,是代入了我們兩人嗎?」至的聲音聽不出來喜怒,綴慌張的想抬頭看明白至的表情,卻又害怕看見厭惡的情緒。似乎看出綴在細細的顫抖,至伸手揉上焦糖布丁色的頭髮。
其實至本身也是惴惴不安的。
「……原本我覺得可能是我太自戀了,但看完後覺得也許可以拼一把試試。」
「什麼?」不明白至的意思,綴終於還是抬起頭望向對方玫瑰色的眼眸。
「其實我沒有威爾德那樣厲害,還又宅又遜……但我和他一樣,若是遇到像傑克這樣的人,都是不願意讓對方離開,想讓對方一直留在自己身邊的。」
說完,茅ヶ崎至慢慢覺得有些臉紅。「嗯……我的意思是……這部果然還是別讓其他人看了比較好。」
「就當作我們兩人之間的祕密。」至望進綴翠綠的眸底,露出有些害臊又掩不住開心的模樣。看著那樣的笑容,綴忍不住點點頭,被至的表情影響,也羞赧的笑了起來。
「嗯……總之……我想……」至吞吞吐吐的模樣實在少見,聽清了他最後含糊的一句,綴卻是毫不客氣的大笑出來。然後在至故作凶惡的表情下答應對方。
--我們也許可以先從純潔的同性交往開始。